很多时差党常问自己:为了生存和生活,是把自己完全“洗白”变成一个开口wuts up闭嘴awesome的香蕉人,还是保持本土风格,任凭外国文化风吹雨打依然当一枚抬头挺胸的 F.O.B.? 当然,这是两个极端。
某富美刚来加多伦多没多久,就制定了自己今后要走的路线:
只date老外;
只和英语是母语的人交朋友(也就难免努力而决绝地与同背景留学党保持礼貌的距离);参加枫叶国本地人占多数的社团和协会;
只用Facebook和Twitter,不看微信微博;
聚餐避开Chinatown;
不去华人的桑拿房洗澡;
看美剧,刷gym,读Financial Times;
旅游一定要去海滩晒一身华丽的古铜色;
网购只去老外的网站(与淘宝天猫绝缘);
她只有在和父母一周一次的报平安电话粥中才蓦然想起,自己好像是来自东方古国某二线城市的小家碧玉……但结果是这样的:
她成功拿到名校学位;
一口 0 accent的流利英语;
各大奢侈品牌的名儿说得特别溜;
还会了点儿法文;
去500强公司实习,表现出众,被留下Full-time;老外的office politics玩得转,逢年过节花心思给同事上司送点小礼物;不出几年进了mid-management;
和逗B有教养又尊重女性的白人大叔去教堂结了婚;决定不生孩子;
拿着无瑕的工作经验和闪亮的GPA报上了常春藤MBA…… 这样的生活太完美,而完美本身就是一种残缺,也不知道她是否能看见满月背面的沟壑坑洼。
某哥们儿最不屑某富美这种人,觉得她忘了本,于是走了背道而驰的另一条路:
哥们儿刚到加拿大就和国内来的同僚打成一片;一年之内成了唐人街Local King,从港式茶餐厅川菜馆到东北饺子楼只要刷他的脸都打折;学理工科,除了上课叫兽用英文再讲一遍他早就吃透了的数理化,平时生活不需要英语;电脑上的PP Stream里常年播放着《非诚勿扰》和《我是歌手》;闲暇时组队打三国杀;
参加了很多华人社团,每逢春节中秋端午甚至七夕就组织晚宴忙得不亦乐乎;只抽国烟;
不喜欢洋妞;
ex都是北京大蜜范儿;
一放假就飞回国见爹娘见七大姑八大姨见高中初中小学幼儿园同学……他读大学时老是觉得,北美华人这么多,飞了一万公里的路生活还是那么顺,和国内没啥区别。
他的结果是这样的:
毕业后决定ditch大公司,无视老外的“主流社会”,不写resume卖身契;和朋友们合伙开了小生意;
国内和北美大城市两头飞;
申请政府funding时,application form总是填不明白;从打扫办公室到集资都事必躬亲;
发现了海外华人是个“很大的市场”;
每天处心积虑想着怎么把事业做大,三十岁没过头发白了一半;交往了三年的女朋友要回国发展,他不知道怎么say goodbye;老爸老妈想申请移民找他团聚,可他自己还没拿到身份;后来和一个有身份的女纸结了婚;
苦熬几年,终于带着全公司奔了小康;
他自己也在华人圈里逐渐有了名气……
虽然每次一打开收音机,听到用鸟语播的天气预报时,他总不知道阴晴圆缺,不过英雄不怕太阳高,风雨兼程吧。
以上并不是事实的全部:
在某一天,在北美N号公路的德系车里,某富美戴着名牌墨镜,迎着落日余晖,听到广播里的老歌,想起了自己小时候住在大院里捧着袖珍收音机听英语频道的场景。
童年的夏天不辽阔,却有蝉鸣,有邻居把水泼在石阶上的哗哗声,有老人喊孙子回家吃饭的吆喝。而今完美的suburb生活,house太大太干净,邻里间的寒暄太过礼貌,不走心。她本以为叶落生根,却没想到家这个字是一辈子宿命的追寻。
而某哥们终于在海外华人圈站稳了脚跟。事业小有所成,老婆为他生了两个孩子。
同某富美一样,他也常常驱车奔波在北美的高速公路上,他背对着落阳,迎着天边白色的星星,一脚油门,两点一线。不同的是,他汽车后座的一双儿女常常用熟练的英文聊天,他听不太懂,但大体知道他们在说学校附近的咖啡厅适合约会,初吻的味道像法国香草。
某哥们儿十分困惑,自己为什么一点也不懂孩子们的世界,语言有碍,观念不同,生活迥异。他在想,难道从孩子们降生在这片陌生土地那一刻,就注定要和自己走散? 他们俩路还很长,一辈子的故事要用一辈子的笔墨来写。
人物是虚构的,创作却永远源于现实。 你是故事中的谁?多年以后,我又会变成谁?这一切就像宫崎骏的动画《千与千寻》——在神魔共舞的迷乱世界中,最易失去的,是自己的本名。 自我价值可以幻灭再重生,所谓棱角也可以被磨平。但是重生之后变成了谁,就不得而知了。
在海龟回国的浪潮中,一群人挂着留洋的招牌在国内直通精英阶层,偶尔想起自己上大学时晨跑,攀岩,露营样样都不少的岁月,看着自己现在的啤酒肚,觉得青春竟已和那片新大陆天涯相隔。
留在国外的,出了象牙塔之后,看着西方社会的摩天大厦,不知道入口在哪,幸福在第几层几号房。不论是写简历还是找工作,都要问自己,为什么人家要选我而不去录用一个生下来就说英语的本地人? 是的,哪条路都不好走。而幸福的路,都是窄路。
Fit in是个无趣的词组。Fit in 之后,我们不过是把自己隐藏在人群里,活下去。在国外漂着的我们,很难决定把自己藏在哪群人里。 如果不藏呢?不去理会任何一种既定的生活方式,就当那些stereotype都不存在,让灵魂自由呼吸。
这样,我们可不可以吸进现实,呼出理想,一呼一吸的须臾之间,让世界变了模样? 地狱没有了火焰,还是不是地狱?天使没有了翅膀,还是不是天使?你我没有了你我的天性,还是不是你我?
对于大多数人而言,生活永远是建立在生存之上的。为了讨口饭吃,我们允许自己成为一朵塑料花,完美、世俗,为了不凋谢就不再去生长。
历史上少数的觉悟者却一直暗示着我们,生存,只是生活的一部分。伟人往往是先有直觉,再有逻辑;先有灵感,再有计划。当然,这些都是哲学问题,就如同留学和寂寞两者之间的关系:是鸡生蛋还是蛋生鸡,不能深究。
在另一片土地上追寻自我,路漫漫其修远兮。不管找到了什么,是经验或经历,困苦或腾达,奢靡或清贫,都只是尝试,而不是目的。心中如果还能保有一寸土地,和某富美和某哥们无关,和专业与工作无关,和车房无关,那才是真正的自己。
还有一种我这样的:
早上在高楼N层跟全世界人民们谈笑风生,下班回家自己下碗面。
电梯里已习惯小鲜肉的仰视,门一开,白人Boss的Glass Ceiling。
家里自己下的那碗热干面,不是国内那(nei)味儿,但也绝对好吃。已然皆我,喜欢哪个?
我倒是觉得,都不错。